事實上我看過她的孩子,兩個都還很小的時候。那幾年我總在假日騎車出去拍照,亂拍一通,毫無目的地亂晃也毫無計畫的無意義兜風行程,那天傍晚騎回員林的時候,我在街角遠遠看見她,騎著親子車,那種可以前後各載著一個小娃娃的小輪徑單車,她的短髮因著微雨而黏貼在耳鬢,臉上帶著若有似無的笑意。載兩個小孩騎單車,對瘦弱的母親來講,不是件輕鬆的事,所以我猜,笑容是源自於幸福吧?

我講出這件往事,她終於笑了,說對呀,那些年,周末慣常帶孩子去員農校園,田徑場的跳遠沙坑是孩子的最愛,母子三人經常玩到滿臉滿頭都是砂,得在教室走廊洗手台上細細沖洗,否則回家後,婆婆會抱怨孩子全身髒兮兮,抱怨她是個不會帶小孩,不夠格的媳婦。

「我讓小的坐在前面,這樣我比較放心,可以看得到他。大的就讓他坐後面,小手環著我的腰,我感覺到他拉著我的衣服,一路上慢慢地騎,彷彿可以靜靜地,天長地久地騎到世界的盡頭,我也甘願,我也滿足。」

我有些心虛,我們同事間的多年情誼,竟然疏離到只看過她小孩這次,也沒想到這是唯一,有記憶的一次。

她還泛著淚光的笑容,似乎回到那些溫暖而遙遠的記憶裡,表情鎮定得讓我不忍直視,讓我怠忽職責,去安慰一個心碎媽媽的朋友之責。

「我現在已經好了,不用擔心。當警察打電話給我,通知我去圳溝邊認屍的那一天,才是最無助難熬的谷底,我已經走過來了。」

「我以前總以為,自己所求無多,如此簡單的幸福是可以牢靠地握在掌心,可以不斷延續下去。」 她沉默了會兒,下意識地用手指輕撥過頰邊,接下去說:「我從來沒有意識到,人生的一切,竟然這麼脆弱。」

我一句話都講不出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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